第47章 阴日的雨

商蟠看着，无论出于什么原因，这都是绝对不妙状况。

因为这是几百年来的第一次。

是的，第一次，千岩军会朝着自己学堂方向赶过去，而商蟠心中早已笃定，不会有其他任何的侥幸，他不是那种人，也不会是。

和烟绯一起出门，走在另外的路上，路上看见许许多多的千岩军队，如同簇拥在一起团结蜜蜂，组成浩瀚无比的人海。

而在启智学堂，也就是商蟠在这里待了近千年的地方。

商蟠的胸口起伏，是这几千年来最为强烈的一次，他和烟绯一起走到了千岩军的后面来，熟悉的脚步让那些军人们回头望来。

然后露出惊讶，随后纷纷让开给商蟠腾出一道宽阔的道路。

那前方的尽头，不像是终点，更像是一场无法结束的开始。

他心脏跳地更强，脚步沉重地走了起来，一步步地，最终还是到了尽头。

而在最外围，璃月的群众也缓缓走了过来，他们有些好奇，也很惊讶，这千百年来都相安无事的学堂怎么会在今日出现这等无妄之灾？

凝光看见了老师，咬着牙齿跑向他的身边，抱住商蟠和坚韧的腰肢。

声音哽咽，身体抖动。

天空暗了下来，将商蟠地身影静静笼罩。

吞噬着他身上的光点。

烟绯见到，有些怒气，对着千岩军为首之人看去。

发现居然是吕逐？！

“你这是做什么？”烟绯问。

吕逐是商蟠曾经的学生，于情于理是最明白和了解自己老师为人的学生，但现在他手拿钺矛的严肃样子，架势可算不得简单。

出动如此之多的千岩军，这个阵仗下曾经的璃月有过一次，而那次是若陀龙王失控，千岩军随之而来控制周围的阵仗！

是真正的弑仙之准备！

烟绯看着，只觉得疯狂，商蟠可从未做过谋害璃月之行为，其心天地可鉴，明明朗朗！

所以.....

商蟠低着头，看着吕逐，不服气的凝光，他哑了嘴巴。

而在这时，他目光转过，看向吕逐身旁，那还站着一个千岩军，他看着自己的目光中是浓厚地失望，异常严重的失望。

冰冷的感觉爬满全身，商蟠看见他护着一个小女孩，当自己目光下去时，那个小女孩则是把身体彻底躲了起来，如同躲避恶魔的视线。

没来由地对自己的恐惧让商蟠微微愣住，他轻轻抚摸着凝光的脑袋。

可那个千岩军突然出声，声音暴怒且痛恨！

“把你的手给我放好了！不许动！恶魔！”

商蟠露出疑惑目光，但是凝光却瞪着眼睛，几乎声嘶力竭，她的喉咙也早已经发哑。

“我不允许你们这么说他！咳咳。”

她咳嗽两声，商蟠这时神色凝重，再而低下头，然后拍了拍凝光的脑袋。

“注意嗓子。”

“可老师....他们在胡说八道！...他们在....咳咳。”

“别说话了。”商蟠声音微微严厉。

凝光咬着牙，可泪水仍然往外喷涌。

随后不断尽力却沙哑地重复着。

“她污蔑你.....他们污蔑你....污蔑你。”

这边，高大男人问着藏在自己身后的病态瘦弱的女孩。

“你确定是他吗？”

吕逐看向那个孩子，也是同样地再一次用力提问！

而那个孩子也再一次用力地点头。

吕逐咬了咬牙，看向商蟠，神色复杂，尊敬和怀疑并存，动作则是犹豫不决。

“够了！吕逐，一个披着仙人皮恶魔而已，给我逮捕商蟠！”

千岩军起了动作，商蟠没有任何动作。

而烟绯率先一动。

“停！”

火焰一动，但训练有素的千岩军也是不甘示弱，顿时队伍中亮起一片五颜六色。

气氛到了冰点。

“我是璃月的律法咨询师，烟绯，这里发生了什么？我有权利详细知道。”烟绯环视四周，声音坚定不移。

她到底要看看，这个阵仗是什人么能够弄出来用以针对商蟠的！

“烟绯大人....”那个千岩军这时才平息了点怒火。

看着烟绯，回答：“这位是我们从一处人口拐卖之所救出来的孩子。”

“嗯...”烟绯凝重地点头。

璃月的人口拐卖虽然已经得到了较好的控制，可这种丧尽天良却暴利的买卖仍然会吸引一些畜生去做。

那些孩子失踪，许多年了无音讯。

可让多少家庭支离破碎，肝肠寸断！

所以对于这些罪犯，璃月港的法律没有半点容情之理。

“这个孩子对我们描述了抓走他们人的长相，灰白色的头发，年轻的面庞，以及....一个黑色的耳坠，所以我们立刻带着她看了看那个家伙的画像，却一言即中！”

他指着商蟠，用生平最大的声音撕心裂肺：“你就是璃月这几年人口贩卖的恶魔！”

烟绯瞪大眼睛，商蟠也瞪大眼睛，而身后的那些群众更是瞪大眼睛。

结合之前出现在璃月中的影响，人们已经不会再在意商蟠曾经做过什么，只是隐隐约约地记住了他的恶！

而现在，一个人贩子的便签拍在了他的身上，还是由人证亲自拍上去的！

但最关键的是，在商蟠的学堂中，曾经的确出现过孩子失踪的事情，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？！

所以那位千岩军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，身后的群众们也愤怒了。

“快把他给我抓起来！”

“什么狗屁仙人，什么教书先生！一个该死的人渣！”

“严惩！严惩！”

烟绯转过头，看了一眼商蟠，然后再看向千岩军，她很想做什么，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。

难道是那个孩子说假话？

可这样却更显得自己强词夺理，但商蟠是绝对不能做这样的事情。

她和甘雨都亲眼见过，商蟠在得知那些孩子失踪后接连一年都在寻找其踪迹的身影，也见过他苛责自己伤心模样。

而他甚至记得每一个学生的名字。

无论是以前的，还是现在的！

他都记得清清楚楚！

这样的人，你说他是贩卖人口的恶魔？！

简直胡说八道！

“他...真的没有认错吗？”烟绯有些无力地开口。

可这边商蟠走出一步，把凝光送到了她的怀里。

“帮我照顾一下她。”

烟绯愣了愣，然后开口：“你干什么？！”

商蟠并未回话，而是对着面前成群的千岩军伸出了手臂，并在一起。

吕逐看见，瞳孔闪烁。

而其身旁的千岩军见状，冷哼一声，拿过铁质镣铐。

但吕逐伸出手，夺过去，声音冰冷：“你退下，我来！”

咔，咔，啪！

教书先生和罪犯的身份在这一瞬间完成了互换。

他不能跑....如果商蟠在这里逃跑，那无异于做贼心虚，那商蟠将永远不可能再回到璃月港。

“老师...我们走吧。”吕逐开口，声音中的怀疑消失，只有了尊敬。

商蟠走着，如同浮尘得渺小，被可怕的，疯狂的怒火淹没，如同落入巨浪中的孤叶。

千岩军静默地跟在了商蟠身后，逐渐的攀附在他的身边，将他的面目隔绝在了人群的视线中，让他好似消失了一般。

可不知道谁在这时吼了一声。

“严惩！严惩！”

所有人都高声呼喊起来，一个幸存者的指控，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能令人信服的呢？

群众的声音蕴含暴怒，伤心，以及痛恨！

那些失去了孩子的家长眼中噙着泪水，长长地伸出手，如同利爪一般的朝着商蟠，恨不得将他的身体撕碎。

千岩军阻拦着，手上的长矛直直地立着，行程天然的人墙，任凭居民们如何用力，也不得撼动丝毫。

商蟠抬起眼睛看着四周，那些神色如同一幅画般的跃然纸上，如同利刃刻在心头，在想起之前凝光那不甘示弱的表情。

商蟠再一次低下了头。

吕逐走在他的身边，目光低迷，而后细细开口：“老师，我为先前李宇的无礼道歉。”

他没有收到回复，就在吕逐就要继续说下去时。

突然他听见了商蟠沉沉的声音：“我问一些事情，方便说吗？”

吕逐睁大了些眼睛：“您问。”

“如今璃月在册的失踪儿童，有多少？”

被突然问了这个问题，吕逐也是愣了一会儿，然后才是无奈且悲伤道。

“一共四百四八名，而寻到的只有不到百名。”

商蟠听着，拖着长音：“吕逐，你看见那些人们看我的表情了吗？”

“我....老师，我知道你是....”

吕逐突然愣住，表情变得愕然。

“老师......”

阴暗的天空下，飘下了冰冷的雨水。

撒在群众的身上，撒在千岩军的身上，也撒在商蟠的身上。

泪水杂着雨水，在商蟠的脸颊上坠落，那是吕逐从未见过的悲怆神情。

镣铐的锁链发出摩擦，隐去了他的悲伤。

在千岩军的重重包围下，还有雨水的杂糅中，无人可见商蟠的内心，以及他脸上的黯淡。

“他们失去了孩子，就好似灵魂缺少了一块重要的拼图，而我....无能为力。”

商蟠说着。回想起以前自己失去父母的那段岁月，他知道，如果自己的父母失去了自己，和自己失去他们的心情恐怕也是别无二致吧。

他明白那些撕心裂肺叫喊声背后的痛苦，而商蟠也明白失去一位可爱学生的悲伤。

但他无能为力.....

没错，无能为力，作为仙人的他在寻找相当长的时间后也只能选择放弃，他没有办法寻找到那些不知去了何处的孩子们。

商蟠自嘲的在心中笑着。

“阿莫斯德，我终于明白你的‘大礼’为何物了。”

直到现在，如果商蟠还不明白这陷害风波后的幕后主使是谁的话，那他还真是白活了这几千年。

可按照商蟠对于阿莫斯德的了解，他恐怕不会只是做了陷害这么简单的事情，恐怕有许许多多的事情都和他脱不了关系！

此刻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，抬头看着天空，任由如泪的雨滴打在脸上。

小看了阿莫斯德就是自己最大的错误和高傲。

如果一开始，自己就能重视起来，或许一切都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。

终究是自己棋差一着了......

而留在原地，凝光看着空落落的学堂，以及满地脚印的泥泞。

眼泪不断滑落，声音沙哑着地看向烟绯。

“为什么....为什么要污蔑....污蔑...咳咳。”

“好了，你别说话了。”

烟绯双手放在凝光肩膀，很是担心地看着她。

这孩子到底在哪里一个人对着千岩军争论了多久？！

居然把嗓子弄成了这个样子。

如果再不管的话，恐怕都要暂时哑掉。

“别说话了。”烟绯重复一遍。

“帮...他...帮老师。”

“当然！我肯定会帮他的，而且一定会为他平凡那些莫须有的罪名！”烟绯神色凌然。

烟绯看着凝光，伸出手来，郑重道。

“我们一起来！”

凝光张了张嘴，但喉咙实在难受。

但她的手掌已经和烟绯紧紧握在了一起。